孙兴杰：特朗普“20点计划”带来和平机会，却埋下了加沙的主权隐患
□孙兴杰（中山大学国际关系学院非传统安全研究中心主任、教授）
据央视新闻报道，当地时间10月3日晚，巴勒斯坦伊斯兰抵抗运动（哈马斯）发表声明，表示愿意接受美国此前提出的结束加沙冲突和重建加沙的“20点计划”中的部分内容，并准备好就其他内容展开谈判。
在哈马斯回应“20点计划”后，特朗普发文称，他相信哈马斯已准备好实现持久和平。他呼吁以色列立即停止对加沙的轰炸，以便安全快速地营救人质。特朗普强调，这不仅关乎加沙，更关乎整个中东地区长期以来追求的和平。
图为加沙地带画面 图据央视新闻
对于这一进展，相关各方给予了积极评价，联合国秘书长呼吁各方抓住这一机会，结束加沙的悲惨冲突。如果这一协议能够推动下去，持续近两年的战火有望停止。当然，从结束冲突到秩序重建还面临各种挑战和障碍。而这一计划能否顺利落实，也与哈马斯接下来就剩余内容的谈判成效密切相关。
特朗普的“20点计划”可以说是“强制和平”，也是相关各方处于持续僵局之后的可行选择。从哈马斯的角度来看，近两年的战火让自身遭遇重创，以色列总理内塔尼亚胡的强硬姿态以及行动让哈马斯面临生死考验，特朗普提出的计划给了希望，但也提出了最后的时间窗口。
而从以色列的角度来看，在加沙地带的军事行动不仅耗费巨大，而且带来了不得不正视的国际道义舆论压力。以色列即便占领加沙地带，也会面临治理难题，长期作为占领者的身份会让以军承受军事、政治、道义等多方面的压力和成本。而从国际社会来看，政治解决巴以问题是最大公约数，停火止战、政治和解、秩序重建符合国际社会的期待。
哈马斯的声明并没有完全回应特朗普“20点计划”的全部内容，而是希望以此开启新一轮谈判。这份计划包括：哈马斯释放所有被扣押人员；以方允许国际人道主义援助进入加沙；加沙在国际监督下由技术专家委员会临时过渡管理；加沙启动非军事化进程，哈马斯缴械且不得参与加沙治理；以色列在加沙设缓冲区、分阶段撤军等。其中，哈马斯释放人质，以军停止轰炸，这是平息战火的第一步，也是打破冲突持续近两年僵局的关键所在。当然，哈马斯释放所有人质之后，是否还有筹码与以色列博弈也是一个问题。
更重要的是，秩序重建的首要挑战是巴勒斯坦的主权问题，特朗普的“20点计划”中并没有将这一问题作为核心。从计划来看，加沙地带的主权以及自治权被搁置了，而且，加沙地带和约旦河西岸被分割开了，巴勒斯坦民族权力机构作为国家主权代表的地位被忽视了。这一管理模式以及后续开展的援助、经济发展以及国际经济合作，或将使得加沙地带成为一个无主权归属的“飞地”。在主权国家为主体的国际体系中，以及越来越多的国家承认巴勒斯坦国的情况下，这一管理模式难以经受国际法的拷问，也将埋下意想不到的隐患。
加沙地带已然成为国家治理和区域秩序的“黑洞”，如何实现这一地区的主权、安全与发展是秩序建设的关键所在。特朗普的计划中悬置了主权，加沙地带或将陷入“被占领”的状态，国际安全部队、以色列国防军将会承担加沙地带的安全责任。虽然避免了以色列吞并加沙地带，但是距离“两国方案”的重建愿景明显相去甚远。
（本文为作者个人观点，不代表媒体立场）
编辑 汪垠涛
延伸阅读
哈马斯“不打了”，特朗普“20点计划”能让加沙停火吗？
撰稿 / 徐立凡（专栏作家） 编辑 / 徐秋颖 校对 / 陈荻雁
9月29日，在美国首都华盛顿白宫，美国总统特朗普（右）与到访的以色列总理内塔尼亚胡举行会谈 图/新华社
中国国庆期间，中东那边传来一件大事：哈马斯宣布不打了。
据新华社报道，当地时间10月3日晚，巴勒斯坦伊斯兰抵抗运动（哈马斯）发表声明表示，在与巴勒斯坦相关派别以及国际相关方讨论磋商后，已就美国总统特朗普提出的关于结束加沙冲突的“20点计划”向地区和国际调解方提交正式回应。
声明说，哈马斯原则上同意在“20点计划”的交换框架下释放所有以色列被扣押人员和遗体，愿意立即通过调解方进行谈判以实施相关计划。
声明表示，哈马斯同意将加沙的管理权移交给一个由独立技术官僚组成的巴勒斯坦机构，该机构应基于民族共识并获得阿拉伯和伊斯兰国家的支持。
以色列总理办公室当地时间4日凌晨发表声明称，在哈马斯作出回应后，以色列准备立即启动美国总统特朗普提出的加沙“20点计划”的第一阶段，即释放所有被扣押人员。
自2023年10月7日以来饱受炮火摧残的加沙地带和200多万巴勒斯坦民众，这次能看到和平曙光吗？
“20点计划”积极因素难掩长期风险
“20点计划”是特朗普9月29日在白宫与以色列总理内塔尼亚胡会谈后宣布的计划。
10月3日，特朗普在社交媒体发文说，哈马斯必须在美国东部时间5日18时（北京时间6日6时）之前同意结束加沙冲突和重建加沙的“20点计划”，否则将面临“地狱之灾”。
也就是说，“20点计划”实际上是美以先达成一定共识，然后要求哈马斯必须接受的一份计划。
根据白宫发布的文本，该计划涵盖加沙地带战后愿景、停火、以色列撤军、对哈马斯成员的处置等方面。
主要内容包括：加沙成为一个去极端化、无威胁的地区，在加沙建立经济特区，哈马斯在72小时内遣返所有人质和已去世人质遗体，以色列释放250名被终身监禁和1700名被拘押的加沙人。协议生效后立即恢复对加沙的援助，加沙暂交非政治性的巴勒斯坦委员会临时过渡治理，哈马斯不得参与加沙治理，解除武器的哈马斯成员将获得赦免，任何人都不会被强迫离开加沙，由美国与阿拉伯和国际伙伴组建的国际稳定部队部署在加沙，以色列军队逐步撤出加沙但保留安全警戒线等。
客观讲，这份计划如能生效，短期看有助于缓解加沙地带的人道主义灾难，抑制以色列彻底占领加沙城的图谋的实现。但长远来看，没有给出以军撤出加沙的明确时间表，模糊了加沙地带属于巴勒斯坦的主权概念，因此也限缩了巴勒斯坦人的生存空间和“巴人治巴”的落实可能。
9月23日，在约旦河西岸城市希伯伦，民众挥舞巴勒斯坦旗帜参加庆祝多国承认巴勒斯坦国 图/新华社
哈马斯回应是以时间换喘息空间
目前，整个巴勒斯坦被以色列切割成了至少165块飞地。巴勒斯坦人主要聚集区只有两块，一块是此前哈马斯控制的加沙地带，另一块是巴勒斯坦民族权力机构（前巴解组织）控制的约旦河西岸所谓的A区和B区，面积不到约旦河西岸的40%。
如果哈马斯按照特朗普的“20点计划”不再参与治理加沙地带，哈马斯势将失去其权力基础。这等于政治“自杀”。那么，哈马斯为何还会正面回应？
一方面，是自本轮巴以爆发冲突以来至今，哈马斯确实遭受了重创。据以方8月份公布的数据，自2023年10月7日以来，以军在加沙打死了超过2.2万名巴勒斯坦武装人员。尽管这个数据难被证实或证伪，但哈马斯领导人穆罕默德·辛瓦尔、伊兹丁·哈达德及多数军事指挥官被杀是不争事实。
此外，由于物资损耗极大，哈马斯目前急需获得外部资金。这在战场上无法获得，只能通过谈判赢得机会。所以，在回应中，哈马斯强调要寻求“更多谈判”，更像是以时间换取获得喘息空间的灵活手段。
另一方面，也要看到，哈马斯并非没有底线。哈马斯在声明中强调，关于加沙未来和巴勒斯坦人民更广泛权利的其他问题，将在巴勒斯坦民族自决框架内，根据国际法和相关国际决议予以解决。
这意味着哈马斯并不同意加沙地区成为国际飞地或主权模糊的“经济特区”，仍希望通过未来谈判维持其生存土壤。
距离和平还很遥远
从表面来看，特朗普最后通牒式的“20点计划”以及哈马斯的正面回应，似乎为加沙地带带来了和平机会。但历史事实证明，在巴勒斯坦问题上，和平协议往往是易碎品。
1978年埃及与以色列在美国签署的《戴维营协议》，是阿拉伯国家与以色列签署的第一份和平协议。协议明确承认巴勒斯坦人拥有合法权利。但此轮巴以冲突爆发以来两年，以军对加沙地带的持续攻击表明，协议并没有什么约束力。
1993年以色列与巴解组织签署的《奥斯陆协议》，协议要求以军从约旦河西岸撤军，巴解组织放弃暴力。此后巴解组织改为巴勒斯坦民族权力机构，立场转为温和，而以色列至今占领约旦河西岸61%的土地并不断设置定居点。
2020年后，特朗普、拜登也曾先后提出过美版“两国方案”，但对于以色列单方面关闭联合国近东巴勒斯坦难民救济和工程处，以军大肆屠杀加沙平民、在约旦河西岸设立定居点等违反国际法的行为无动于衷。
事实上，此次特朗普提出的“20点计划”与其此前提出的“21点计划”有极大不同。因此不难理解，阿拉伯国家对于“20点计划”虽然表示欢迎，但并非没有疑虑。
不遵守协议的历史记录，机会主义式的和平计划，仇恨的代际传承，这一切决定了“20点计划”或许能带来短暂停火，但不可能成为加沙和平的基础。
曙光仍在地平线以下。
值班编辑 王丹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