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支铅笔在数学题上停留了四十五分钟,笔尖在草稿纸上戳出密密麻麻的凹痕。台灯的光晕里漂浮着橡皮屑,混着背后男人粗重的呼吸声,凝结成我十五岁夏天特有的气味。
叔叔总说检查作业是帮我考重点高中,温热的手掌覆住我握笔的右手时,校服领口会突然钻进带着烟味的指尖。书桌对着的窗户映出梧桐树影,叶片摇晃的频率和他解皮带扣的节奏渐渐重合,直到我的尖叫被捂成作业本上的褶皱。
衣柜里藏着四十五张被撕下的日历纸,每张背面都画着不同形状的裂痕。班主任发现我连续三周没交英语作业那天,医务室棉签沾着双氧水划过膝盖擦伤,疼痛竟让我感到久违的清醒——原来伤口暴露在阳光下,比藏在长裤里愈合得更快。
某次他醉酒后误拨视频通话,镜头摇晃间露出我摊在床头的《追风筝的人》。第二天书页间夹着两张皱巴巴的百元钞票,哈桑被强暴的段落被荧光笔反复涂抹,边缘晕开的墨迹像极了那年暴雨夜,我蹲在浴室地砖上搓洗校服时,从指缝渗出的淡红色水流。
高考志愿填报系统关闭前七小时,我在网吧敲下心理学专业的代码。录取通知书到的当晚,行李箱轮子碾过玄关处摔碎的陶瓷存钱罐,裂纹里卡着这些年他塞给我的“补习费”。
大学心理咨询室的沙盘游戏里,我总把穿着西装的小人偶埋进蓝色细沙。直到某次督导老师轻轻推过来一盒新模具:“试试这个向日葵,它的根系能穿透混凝土。”后来我在创伤疗愈工作坊才知道,人类大脑的海马体具有神经可塑性——这意味着记忆可以被重新编码。
现在接待未成年来访者时,我办公桌永远摆着薄荷糖罐。有个女孩说每次吞咽清凉的甜味,就能压住喉咙里翻涌的恶心感。我们花了三个月练习“安全距离手势”,当她终于敢直视男班主任的眼睛说出“请退后两步”时,窗外白玉兰正落下今春最后一片花瓣。
上周末整理旧物,发现当年那本写满裂痕的日历。我用金漆把每道锯齿状的线条改画成闪电,挂在心理咨询中心走廊。晨光穿过那些镂空图案时,会在白墙上投下类似羽翼的光斑——就像被暴雨折断的树枝,伤口处总会抽出更坚韧的新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