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十九年的海棠开得格外妖异。七岁的萧景明蜷缩在冷宫朱漆剥落的廊柱后,看着母妃被三尺白绫悬在开得最盛的那株西府海棠下。绣着金凤的裙裾扫过满地落英时,他记住了父皇腰间那柄嵌着东珠的短刀——正是三日前母妃亲手为他系上的生辰礼。
「景明要做父皇最锋利的刀。」少年太子跪在紫宸殿的蟠龙金砖上,额间还凝着昨夜被按在雪地里磋磨出的血痂。萧衍玄色龙袍上金线绣的十二章纹在烛火中明明灭灭,指尖碾碎的海棠花瓣沿着太子单薄的脊背滑落,在月白中衣上洇出胭脂色的痕。
十年深宫博弈,萧景明学会在太傅的戒尺与暗卫的匕首间游走。他能在秋狝时一箭贯穿三只红狐的眼睛,也能在春宴上含笑饮尽三皇子掺了鸩毒的梅子酿。每当玄铁打造的镣铐扣住腕骨,他便知道养心殿地宫的刑架上又添了新制的缅钢倒刺鞭——那是父皇检验「刀」是否生锈的特殊方式。
直到漠北狼烟骤起,二十万铁骑压境那日,萧衍亲手将虎符放进他掌心。帝王带着薄茧的拇指擦过他颈间未愈的鞭伤:「明儿可知,为何独你能执掌玄甲军?」夜风卷着海棠香掠过九龙冠冕,萧景明在父亲眼底看见自己染血的倒影。
凯旋那日,萧景明披着被狼血浸透的银甲闯入御书房。虎符重重砸在摊开的漠北舆图上,惊散满室龙涎香雾。「父皇当年用母妃的命换来的边疆安稳,如今儿臣用十万胡虏头颅还清了。」他扯开衣襟露出心口狰狞的箭伤,却在触及萧衍骤然幽深的眼眸时浑身战栗——那目光与十年前海棠树下如出一辙。
当北狄公主的和亲车队抵达朱雀门,萧景明在城楼上折断父皇亲赐的穿云弓。玄甲军连夜围困皇城那晚,养心殿的海棠花簌簌落在两人纠缠的衣摆间。「父皇教儿臣十六年,可曾想过这把刀会反噬?」剑锋没入萧衍胸口时,温热的血顺着鎏金剑格漫过他颤抖的指尖。
「好孩子,」帝王染血的手掌抚上他后颈,将人按在浸透血色的龙袍上,「这才是朕最满意的作品。」晨光穿透窗棂时,萧景明在满地散落的奏折里找到漠北王庭的密信,火漆印上赫然烙着萧氏皇族的图腾。宫檐下的铁马突然惊起,震落的海棠花雨里,他听见自己心脏碎裂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