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区里所有的门禁都失效，门幢处于24小时洞开的状态，住着太不安心了！”8月3日，上海市浦东新区万馨佳园居民汪先生向解放日报·上观新闻“民声直通车”反映。事实上，门禁失效的并不仅万馨佳园小区，在浦东新区川沙新镇，近两个月前同时失效的有多个小区的多达1700余个门禁。
这些门禁都有个共同点：它们均为2017年川沙新镇为老小区防盗门升级改造时所安装的“智慧门禁”，且均为一家企业所安装维护。一直用得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失效？记者进一步调查得知，几年来，这些门禁都由川沙新镇出资维保，成了政府部门的“负担”。而这次门禁失效的起因，是川沙新镇决定不再为这批门禁续保……
和解放日报·上观新闻此前报道的小区雨棚一样（可浏览《因卡扣锈蚀，8年前“美丽家园”给装的雨棚接连掉落：质保仅两年，隐患咋消除》一文了解），门禁失效纠纷背后暴露的，同样是政府部门“好事做得越多，包袱越来越重”的困境。解决问题的同时，属地政府更应该思考在办实事为小区添置设施时如何配套相应的“移交机制”。
突然“密码失效，对讲失灵”
“在川沙新镇新川苑小区，居民卫先生掏出手机轻轻一点就能打开自家楼道门”，这是浦东时报2017年8月一篇报道中描述的门禁刚刚改造完成时的场景。8月4日，记者走进当时同批完成改造的万馨佳园小区，眼前是另一番景象：小区90多个门幢中，绝大多数的楼道门都敞开着，为了防止大门自动闭合，有的门被石块抵着，有的则用绳子系在门把手上拉着。
门禁“瘫痪”后，万馨佳园物业将楼道大门打开后并用石块抵着
楼道门上装有门禁对讲系统，这是上海小区里常见的门禁系统：银色的长方形面板嵌在铁门上，中间是数字按钮，下方是刷卡区，上方则有很小的一块屏幕和一个喇叭，面板上写有“Tele2000楼宇对讲”等字样。记者按了按数字，屏幕没有任何反应，原来门禁系统已被关闭。此时，即便把铁门合上，配套的电控锁也不会工作，听不到熟悉的“咔嗒”声。记者在小区里转了一圈，72号楼的门禁上屏幕还亮着，但不管记者输入哪个户号，屏幕上均显示“ERR”的错误提示，电控锁也同样处于失灵的状态。
万馨佳园小区所使用的门禁设备
汪先生告诉记者，小区的门禁还算是智能：除了常规的刷卡开门外，居民还可以通过输入预设的密码开门，输入户号后也会拨打预留在系统里的手机号，由房主通过点击手机通话界面的“*”“#”来开门。他回忆，1个多月前一天，他所在楼幢的门禁突然“瘫痪”，输入密码无法开门，输入户号也无法启用对讲，“一旦关上，从外面打不开。”
图为万馨佳园72号楼的门禁设备。尽管通着电，但不管记者输入哪个户号，屏幕上均显示“ERR”的错误提示
小区隆庆物业胡经理进一步补充道，当时是近两个月前的一天下午，小区群突然“炸锅”，居民们都反映用密码开不了门，物业只能将大门打开抵着，再逐一给门禁系统作断电处理。72号楼前，一名物业的维修人员赶来给“漏网”的门禁断电，只见他踩着自行车后座撬开了门内墙上高处的一个电箱，将插在电路板上的插头断开。记者留意到，电箱内还放有一个“网关设备”，与门禁系统相连。
万馨佳园物业的维修人员正在给72号楼的门禁系统作断电处理
万馨佳园是建成20余年的安置房小区，在新德西路上，西侧的舒馨北苑、新德佳苑和东侧的顺馨佳园也是老安置房小区。记者一一走访发现，这些小区使用的均是同款门禁。3个小区中，除顺馨佳园门禁暂时能正常开合外，其他两个小区的门禁也都处于“瘫痪”状态。
同样因为门禁设备瘫痪，新德佳苑小区里，楼幢大门也都处于洞开的状态
门禁为何突然“瘫痪”？……物业胡经理称他第一时间致电了维保企业，得到的说法是“小区门禁的维保合同已到期”。
为何合同一到期门禁就失效？
在申城大多数小区，门禁系统的维保通常由物业来负责安排。万馨佳园的隆庆物业，怎会对维保合同到期不知情？胡经理解释，小区门禁2017年由政府安排入场安装，此后物业在维保一事上并未参与，日常仅负责拨打维保企业电话上报维修事项。
小区门禁的日常维保是如何安排的？记者通过门禁上留下的电话致电维保企业，先后两名客服都只强调“项目已过保不再负责”，对于此前的维保安排和不再续保的原因不愿多谈。记者假称是万馨佳园的业委会成员，提出要协商续保安排，这才联系上了一名负责人季某。从他口中得知，和万馨佳园一批改造的门禁共有1717个，被称为“川沙二期”项目，此前都是由川沙新镇政府出面，以一台设备一年404元的价格与维保企业签下维保合同。但今年，1717个门禁5月维保合同到期后，川沙新镇政府未再提出续签。至于原因，季某称“不知情”。
为何不再续签？记者又找到川沙新镇城运中心了解。城运中心一名负责人解释了原委：7年前川沙新镇是为全镇所有的老小区实施了防盗门的升级改造，一期二期项目合计安装2400多个门禁，目的是提升老小区的“关门率”，减少入室盗窃等案件的发生。“实事工程”力度很大，但给政府带来的负担也很重。负担一方面是每年的维保费用，考虑到一些老小区维修资金匮乏，一些老小区还是没有围墙的“散居”，几年来的维保费用均由政府承担了；而更重的负担来自于维修服务上的不足带来的矛盾。据称近年来维保企业在维修的响应上越来越不及时，产生了不少投诉，而这些投诉又需要政府部门来处理，这令川沙新镇处境被动。因此，这轮维保协议到期后，川沙新镇城运中心决定不再付费续保。
只是，为何维保合同一到期，门禁连开门这一基本功能都不能用了？季某在沟通中强调，停止维保并不会影响门禁的基本功能，且“后台无法控制”。川沙新镇城运中心负责人也称，维保企业曾向川沙新镇承诺过，即便不再续保，也会保证新维保机构进场前做好衔接。但显然，门禁大规模瘫痪与上述承诺不符，背后原因耐人寻味。舒馨北苑的居民提供了一个细节：他们原本可以扫描钥匙上的二维码进入一款小程序，并通过小程序开门。门禁系统瘫痪后，小程序如今也进不去了。
万馨佳园小区90多个门幢中，绝大多数的楼道门都敞开着
如何避免“好事办成包袱”
为老小区升级改造门禁系统，是申城各属地政府近年来力推的民生实事之一。2017年的一则新闻显示，浦东老旧小区技防改建工作部署会议中明确，3年内浦东将对区内1273个老旧小区进行技防改建，改造内容中就包括门禁系统。川沙新镇这些小区的改造，是当年改造计划的一部分。但是，按照常理来推断，政府出资为老小区添置设施后，日常就应该由居民使用、物业来管理。作为政府来说，不仅不应该过多介入这些设施的维保，更不应该被卷入维保企业服务不善所引发的纠纷中去。
川沙新镇在推进相关实事项目中，究竟哪些地方存在不足？一些小区的物业向记者表示，当初在门禁改造时没有听证会之类的程序，没有让物业和居民参与，物业只是收到通知配合企业进场实施改造。对于这些门禁设施，物业日常始终向居民强调是“政府装的”。门禁瘫痪后，面对居民们的疑问，物业也总是两手一摊，让居民们去询问政府部门。
更关键的是，当初门禁系统改造完成后，没有配套相应的移交机制，对设施的产权归属、管理责任归属进行明确。几年来政府越殂代疱与企业签约维保，使得门禁设施的权责始终是一笔糊涂账。决定不再续保前，川沙新镇城运中心曾召集了部分小区物业，就物业是否愿意接手目前的门禁设备并承担维保费用做过一次调研，除了几家国营物业表示愿意接手外，私营物业均表示了拒绝。
如今，只能由川沙新镇政府出面来为这1717个门禁兜底。据城运中心介绍，目前已选定中国电信提供的门禁系统，且设备是免费提供的。在舒馨北苑小区，记者看到如平板电脑样式的新门禁设备已完成安装，但屏幕尚未点亮，启用还需调试。
舒馨北苑小区里，如平板电脑样式的新门禁设备已完成安装
新门禁设备如何不再重蹈覆辙？8月5日，在万馨佳园小区所属的华夏社区，川沙新镇城运中心的几名工作人员对此进行了初步的探讨。他们认为，政府出资安装的门禁设施，其产权应该移交给所属门幢的居民们，维保费用也应该从小区的维修资金或公共收益中支出。至于日常的常态管理，物业责无旁贷。但通过怎样的程序来移交，怎么才算移交好，城运中心没有成熟的方案。城运中心打算去咨询镇司法所。
移交机制的缺失，几乎在目前所有政府实施的实事改造项目中都存在，是雨棚、店招等相似的政府统一改造的设施在使用中不断产生“维保断档”矛盾的症结。2019年，浦东新区建交委曾出台《关于浦东新区提升旧住房修缮改造品质、深化美丽家园建设的实施意见》，其中就“完备移交接管手续”已有所提及，如明确“在竣工验收阶段，将接管项目形成清单，业委会确认；同步启动管理规约修订程序，把增量设施项目、后续维护机制、维修资金使用程序、物业费调价程序等植入管理规约，并赋予居委会督导业委会、特定情况下代替业委会行使相关权力”等。类似条款真正落地执行，或许是破解政府实事工程“全生命周期”管理的关键，这方面还有待于各方实践尝试。
作者：解放日报 毛锦伟 实习生 金羡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