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新闻记者 郝莹 河北报道
10月31日上午，“女子遭家暴驾车逃跑致丈夫身亡案”在石家庄市中级人民法院二审开庭。
当事人曹某某父亲告诉封面新闻记者，家属认为曹某某当时被丈夫刘某某持刀威胁、家暴，出于恐惧驾车逃跑。刘某某趴在车前盖上，曹某某行驶中发生车祸致刘某某死亡，属于正当防卫，二审做无罪上诉。“我女儿不是故意的，刘某某被甩到车右后方时，在她视线盲区，她逃命成了杀人犯了。”
此前，石家庄中院一审判决曹某某犯故意杀人罪，判决有期徒刑十一年。法院认为，事故虽不是曹某某故意为之，但在不熟悉路况的情况下，曹某某大幅超速行驶，发生事故的可能性极大，存在放任刘某某死亡结果发生的主观故意。且刘某某虽在案发前曾对曹某某进行过严重殴打，但殴打并非一直持续。曹某某驾车离开时殴打并未进行，刘某某是否会进一步实施侵害尚处于未知状态，不存在现实危险性，不符合正当防卫的构成要件。
一审判决：
以故意杀人罪判十一年 法院不认可正当防卫辩护
一审判决书显示，法院审理查明，被告人曹某某与被害人刘某某（殁年27岁）系夫妻关系。2024年5月21日1时许，刘某某因怀疑曹某某5月20日晚与女伴王某吃饭时还有其他人参加，在家与曹某某发生了争吵，后又持刀要求曹某某一起去找王某对质。二人下楼后，刘某某在小区内对曹某某进行威胁、殴打。
约2时47分，刘某某驾驶特斯拉轿车与曹某某共同到达石家庄市新华区新苑路与誉兴街交叉口西侧王某家附近，二人下车后继续发生争吵。在争吵过程中，刘某某将曹某某拖拽至汽车尾部，将其衣服撕坏，后将躺在地上的曹某某拽回车上。
3时9分32秒，曹某某进入驾驶室启动汽车欲自行离开，此时蹲在车外查看曹某某手机的刘某某见状便爬上机盖，曹某某继续加速行驶并大幅转动方向盘，刘某某被甩至副驾驶车门处后继续扒着车随车前行。
约3时10分02秒，该车行驶至中华大街新苑路交叉口时与路口东南角的花池发生碰撞，附近饭店的工作人员听见撞车声音后立即拨打电话报警。曹某某与刘某某在此次事故中均受伤，刘某某经抢救无效死亡，曹某某住院接受治疗。
法院认为，被告人曹某某明知被害人刘某某趴在汽车前机盖上，仍然驾车高速行驶，并在途中甩动方向盘，意图将刘某某甩下车，最终引发重大交通事故。曹某某主观上对刘某某的死亡持放任态度，客观上亦造成了刘某某死亡的后果，其行为已构成故意杀人罪。公诉机关指控罪名成立。
还原事发驾驶路线 车祸被认定意外事故
10月30日，封面新闻记者重走事发路线。据判决书，曹某某逃跑时驾驶车辆从小区门口的新苑路启动，经过一丁字路口后，加速驶过中华大街新苑路交叉口，该十字路口纵向呈“之”字型，直行车道正对花池，曹某某快速驶过中华大街，撞上东南角花池。
图说：蓝色为正常行驶线路 红色为曹某某行驶线路
曹先生告诉封面新闻记者，曹某某所驾驶的特斯拉汽车可以用手机操作，但当时手机在刘某某手中。“她起步的时候速度不快，大概50码，开了三四百米到丁字路口时，出来一辆电动车，车辆甩动，刘某某就掉到右侧面了，在她视线盲区。过了路口她加速，跑了十几秒，就撞到花池路正对着的花池。”
判决书显示，曹某某驾驶的汽车，自启动至上述丁字路口平均速度约57km/h-58km/h，从丁字路口至十字路口平均速度88km/h-89km/h（甩动汽车的时间段），并未提及电动车干扰问题。
曹父称，刘某某被甩到车右后方时，在女儿视线盲区，她没有主观杀人故意。
法院认为，事故虽不是曹某某故意为之，但在不熟悉路况的情况下，她大幅超速行驶，发生事故的可能性极大。至于曹某某是否知道刘某某随车行驶，刘某某是半路被甩下车致死还是在事故中身亡，抑或死亡后果是以一种尚未发生的形态呈现，都不超出曹某某放任死亡结果发生的主观故意范畴。简言之，事故本身虽属意外，但从整个事件综合考虑。刘某某的死亡并非意外事件。
家属坚持正当防卫 “不法侵害是否持续”系辩护焦点
但曹父坚持正当防卫辩护。他回忆称，事发后女儿曾表示自己当时太害怕了，想开车跑远点后，就去太原找父母。“我女儿不是故意的，她逃跑是正当防卫，她是无罪的。”
据一审判决书，2024年5月21日凌晨2时许，刘某某饮酒后回家，怀疑曹某某在520和异性吃饭，持刀威胁、踢踹曹某某，酒后驾车带其去王某家小区对质，期间多次闯红灯。
据曹某某描述，在刘某某驾车到王某小区途中，她把放在中控台上的刀扔出车窗，又被刘某某下车拣回。其所持刀具大概20公分长，3、4公分宽，是银色的，家里切肉用的刀。
10月30日，在事发地王某小区门口，曹先生告诉记者，一审开庭时，他看到了女儿在这里被殴打的录像。他描述称，监控视频里，刘某某到小区门口后，下车殴打在副驾驶的曹某某，“打完用刀子抵着她喉咙，然后一把拽过头发，她（曹某某）是脸着地。他把我女儿拖到（车）后面，把女儿的衣服扒光，打得人躺在这不动了，下身连内裤都没有。”
根据判决书中对监控视频的描述，曹某某随后被拽上车，趁刘某某在车外蹲着查看其手机时，启动车辆逃跑，刘某某见状爬上车前盖。
曹某某在判决书中供述和辩解称，在加速逃跑时，突然之间刘某某就出现在车辆前挡风玻璃偏右的位置，她特别害怕，左右转方向盘，想把刘某某甩下车，晃了几下刘某某就不见了。其感觉把他甩掉了，想赶紧逃命，再然后就撞车了，后面就记不清了。再醒过来时就在车下，有人给她盖衣服，再后面有印象就是到医院了。她当时就是想把他甩下去后赶紧逃命。因为刘某某在家中、在小区楼下、在车里和在王某家附近，都说过要杀了她。
曹父还原刘某某殴打曹某某画面 郝莹 摄
一审判决书显示，法院认为，正当防卫要求“不法侵害正在进行”，被害人刘某某虽在案发前曾对曹某某进行过严重殴打，但殴打并非一直持续。曹某某驾车离开时殴打并未进行，刘某某是否会进一步对其实施侵害尚处于未知状态，不存在现实危险性，不符合正当防卫的构成要件。紧急避险损害的是不法害人以外的第三者的合法权益，与本案查证事实不符。
双方父母证实两人感情不和 女方家属称刘某某多次家暴
10月30日，曹某某家属告诉封面新闻记者，曹某某出生于1998年，读书时经介绍和刘某某认识，两家父母是旧识。两人恋爱三年后，于2018年结婚，很快又生了孩子，当时曹某某20岁，刘某某21岁。曹某某父亲称，“他们刚开始感情还可以，2021年的时候，我们第一次知道女儿被家暴，左耳被打得鼓膜穿孔。当时本来要报警的，刘某某又是道歉又是下跪认错，女儿也是为了孩子，怕报警了影响小孩。亲家说这样不能走医保报销，劝了她。”
一审判决书显示，2021年9月3日至9月22日，曹某某因鼓膜穿孔住院治疗，自述病情为7天前掏耳后感觉左耳疼痛、听力下降。对此，曹先生称，“医生当时都说不可能是自己掏的，打得很严重，她还做了植皮。为了孩子，她也一直没离婚。”
曹父称，双方父母都是做生意的，家庭经济条件还不错。女儿在一家中高端女装卖衣服，刘某某没有稳定工作，不清楚其在外做什么。“特斯拉是她俩一起买的，女儿出了首付的十几万。”
刘某某母亲在证言中称，“刚结婚时婚姻生活挺好的，后来三天两头因为一些生活琐事吵架，这次吵架原因是刘某某怀疑曹某某出现婚外情。”父亲则称，“两人经常吵架，夫妻感情很不好，曹某某很少让刘某某去她房间睡觉，嫌刘某某不讲卫生、挣钱少，挑刘某某的各种毛病。曹某某让婆婆劝刘某某离婚，刘某某不想离婚，两人时常吵架。
曹父指认车祸发生时撞到的树 郝莹 摄
判决书显示，法院认为，本案系因婚姻家庭纠纷引发。被害人刘某某怀疑被告人曹某某在具有特含义的日子同其他男子共进晚餐，进而发生了殴打、对质、撞车等一系列事件。从曹某某的手机检查记录可知，其确有与异性的暖昧言语内容，对案件的引发负有一定责任。上述情节量刑时予以考虑。
对此，曹某某方认为，上述原因不应成为刘某某家暴的理由，曹某某是家暴的长期受害者，没有杀人的主观故意，驾车逃跑系正当防卫，将坚持无罪辩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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